排雷：就是想写告白，没案子没案子，老王看不见，字面意思。
“《假如给我三天光明》……妈妈，我们买一本这个书看好不好？”
“好…你看得懂吗？……”
……
渐行渐远的声音在王杰希的耳朵边转淡，他站在书架旁，缓步向桌子那处走去。
显而易见，这里是一家书店。店内的书柜呈半圆形摆放着，开了个口供人进入，整整齐齐的书本安放其中，横架上是一个个小小的分类标签。
王杰希的桌子离书架不远，就在盆栽的右侧五十米左右的地方，一眼望去就能看见高大的绿色盆栽在玻璃门旁站立着，郁郁葱葱焕发生机一般。
四周只有白鞋摩擦地板的声音，王杰希右手触碰到了墙壁，脚步加快了些。
“汪！”突如其来的狗叫吓了他一跳。热乎而又柔软的感觉从小腿那传来，王杰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，略微弯腰，右手就轻易地触碰到了软软的鼻子和硬邦邦的皮质物品。
他拽紧了那个皮质物品。
“阿芙。”
王杰希在书台里的椅子上坐下，被称作为“阿芙”的小狗嗷呜一声就跃进了他的怀里，用自己白色的软毛不断蹭着王杰希的脖子。
痒痒的感觉和暖意一起流入四肢，王杰希拍了拍阿芙的脑袋，这才让他停止了躁动。
他伸手抽出了桌上被好几本书压着的黑色笔记本，右手在桌面上四处轻轻拍打，才在鼠标旁发现了水笔的位置。
阿芙在旁边坐着哈气，看着自己的主人拿着笔翻开了笔记本，在上面写起了字。
写出来的字体是端正的，可行列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的，看起来怪异不已，所幸没有重合在一块，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内容。
“xxxx年x月x日……天气晴……”
暖阳透过玻璃折射在他的白皙面容上，连绒毛都染上了金色，五官中尤其重要的那双眼，却黯淡无光。
＊
阿芙是一条大狗狗，算是局里送给王杰希的礼物。
如果王杰希看得见，那他一定会夸赞阿芙的美丽——它的绒毛似雪，双眼乌黑的发亮，虽然体型略大，却不似那些中等身材的凶悍的狗，倒像是娇生惯养的宠物狗。
每个来店里的人都喜欢它，特别是老顾客，来之后走之前总要捋一遍它的毛发。
“叮铃——”
特意挂在门口的风铃随着玻璃门的推动响起，王杰希抬起头熟练得朝那个方向看去，嘴唇微动：“欢迎光临，书全在一楼，二楼是杂物间请勿上去。”
半饷也没听见来人的应声，王杰希撇撇嘴也没理人了，心想估计是个不喜与人相处的人吧。
阿芙在书台底下小憩，风铃声也没能把它吵醒。簌簌的冷风随着开门关门这一动作往书台那吹了一阵，王杰希不禁打了个冷颤，又转身寻找自己的外套。
熟悉的衣料触感从头顶传来，王杰希下意识就接过了某人手上的外套，穿上。
“谢谢。”王杰希猜应该是刚刚进来的哪位顾客帮的忙。
这次又过了半饷，可王杰希依旧没有听到声儿。
王杰希不由得有点慌了，难道……
在王杰希正准备偷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的时候，他的右手突然就被抓住了。
“你是谁？想干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，他的手掌被强制性打开，然后便有痒痒的感觉从掌心传来。
失明的人往往在其他感官上要更为敏感，王杰希告诉自己冷静下来，仔细感受了一下，才发现这人在自己手上写了个“口”字。
王杰希似乎有点明白了。
“你说不了话？”
掌心又传来了痒意，这回是一个“√”。
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，王杰希知道这人现在应该是站在自己面前，他抬头露出一个微笑，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。
“书柜在旁边，上面分好了类别，很容易找。”
王杰希将手轻轻抽出，一边说着又低下头，没再理会。
他也同样注意不到来自头顶上的复杂目光。
＊
方士谦没想到他还会有见到王杰希的一天。
从五年前的那场案件的追逐中，他早成为了一个“死人”。当年那场爆炸是他命大，仅仅只在他的眉眼处留下了一道疤痕，尽管现在已经褪壳长出了新肉，却也与其他部位的皮肤有些不同。
他从爆炸里死里逃生，托人治疗，又隐姓埋名地过了很久，后来这起案子结案，方士谦这个身份才再次被他使用。
后来他又托人打听，才知道王杰希在那起案子里受了伤，从此退出了警局，再也没回去过。
他却没有想到，王杰希看不见了。
看了眼王杰希脚边的白狗，方士谦抿着唇，目光冷凝。
＊
“市中心发生了命案！立马派喻队他们过去！”
“是！”
……
嘈杂的人群挤挤囔囔，被商业楼堆满的市中心此刻格外躁动，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，知道警笛声从远到近，身穿警服的人员从车内走下开始拉起警戒线，躁动的人群才算是散开一些。
喻文州前往了尸体那边，黄少天在后头拿着摄像机左看看右看看，满目都是血渍洒落了一地，看起来凄凉无比。
“这是拖过去的？”黄少天皱眉问道。
喻文州边走边戴着白手套，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血渍，没有答话。
徐景熙早在被害人那里等着他们，他的手上拿着份报告，看见喻文州来了立马凑上去念：“被害人叫李旭阳，二十五岁，最近刚从海外回来自己创业，有一家公司，但亏损很大。”
“嗯，辛苦了。”喻文州点点头。他蹲下身，开始触碰死者的尸体。
“死亡时间凌晨四点左右，伤口多为刀制类用具，虽然怀疑凶器可能是类似水果刀，但似乎并没有致命伤…？”
喻文州边说着边翻动尸体。他四处检查了个遍，又将死者的口腔检查了一遍。
“没有残留物或特殊气温，但不排除药物中毒。”
“带回局里做尸检吧。”喻文州起身说道。
黄少天在旁边拍现场，徐景熙则是叫来了警察局里的其他人员搬运尸体回去，喻文州走到了黄少天的身后，看看他都拍了些什么。
“……这个怎么这么奇怪？”
刚走近，喻文州就听见黄少天一个人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。
喻文州快步靠近，问：“发现什么了吗？”
“队长你看，”黄少天将相机里的某张照片定格，放大，“这个字母好眼熟……”
喻文州闻言看了过去。
类似偏暗的红色粉末涂抹的歪歪扭扭的“XQ”在红色的底图上不是特别显眼，要是没有特别注意还真的不容易被看见 。
喻文州眉头微皱，XQ……
他突然身躯一震。
“少天，快，通知冯局……”
＊
美好的午后总是惬意自在的。王杰希坐在书吧的吧台里，他一手端着个老年杯，一手给阿芙顺毛，非常疑似老年人的生活。
只是今天的宁静终究要被打破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刺耳的手机铃声从口袋那传来，王杰希摸索着拿出手机，熟练地找到接听键。
“喂？”
“冯局？你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？”
“案子……毒品？……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电话被挂断，王杰希沉默地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，一时无话。
警局的车子很快就驶来了书吧，王杰希牵着阿芙，走了出去。
“王队。”熟悉的声音窜入王杰希的耳朵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王杰希点点头，他知道是喻文州，“好久不见，喻队。”
“我已经不在警局了，喻队没有必要再叫这个称呼。”
“习惯了。”喻文州一句话堵死了王杰希。
为了避人耳目，上头并未让显眼的警车开过来，而是让曾经和王杰希关系最好的喻文州开了私车过来接他。
窗子被半开着，寒风呼啸着蹭着王杰希的脸颊，他在心里默念，十一月寒冬，快来了。
＊
警局离书吧并不远，来往十分钟的路程，也仅仅是喝杯茶的时间。
他拒绝了喻文州的搀扶，牵着阿芙的链子自己下了车，进了警局。
冯局就在办公室等着他。
被训练过的阿芙显然对于警局是轻车熟路的，它七拐八拐，带着王杰希找到了需要去往的目的地。
吱哐一声，冯局闻声抬头，就看见了围着个大围巾的王杰希，他的面色有些苍白，想来是外头的风过于凶猛。
“小王啊，好久不见，来，坐坐坐……”
“您能把情况和我说一下吗？”
王杰希没有和冯局打太极，而是直接切入主题，问道。
冯局沉默了一秒，才张口说道：“这次案件和五年前那件……我们怀疑凶手是同一个人。”
“死者是海外归子，回国自主创业，尸检结果发现致死原因是毒药。就是五年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毒药。”
“并且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，在一个红色汽油桶上，写着‘XQ’两个字母。”
王杰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，记忆又跟着回到了五年前，那个令人崩溃的日子。
……
“王队！目标已发现！阁楼二层的书房里有红点标识。”
“全队原地待命，不要轻举妄动！”
“可是队长！”
“听命令！”
……
“小王…小王，小王？”
冯局的声音将王杰希的思绪拉回。此时手中的痛感被放大，如果有人注意，就会发现王杰希的手掌已经是红了一圈。
阿芙始终安静地趴在地上左瞧右瞧，没闹一声。
“抱歉，刚刚走神了。”王杰希致歉道。
冯局摇头表示这有什么，转而他又小心翼翼地问：“这次叫你来，我是想问一下你，你愿意一起跟进这个案子吗？”
王杰希愣住。他的神色看不出变化，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。
他扯了扯缠着致使脖子有些微热的围巾，沉寂了片刻开口道：“抱歉……我已经不是警局的了。”
冯局的眼中透露出些许失望，但也有释然。
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当初那件命案的人，所以他也能理解王杰希的拒绝。
“好吧，今天麻烦你了，我让小喻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我自己能回去。”王杰希有些冷硬地拒绝道。
未等冯局再开口，王杰希就率先拉起阿芙走了出去。
门被缓缓关上，彻底阻绝了两方的视线。
＊
临近傍晚，王杰希点了份外卖就准备这样草草解决晚餐，但突如其来的风铃摇晃声打断了他正准备进餐的心思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王杰希温声道。
不过他心下也有疑惑，这么晚了，怎么还有人来书吧？
回应王杰希的是寂静无声。
因为上次那个说不了话的人，王杰希这次没觉得奇怪什么的，他只当又是上次的那位客人，心大的很。
可王杰希看不见，阿芙却是敏感的。
阿芙从这人踏入了书吧的第一步，就开始汪汪嚎叫起来。
“汪汪汪汪汪——！……”
“阿芙，不要胡闹！”王杰希训斥了一声，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他一手摸着阿芙的脑袋我，一手伸向了吧台下的抽屉，缓慢摸索着……
“汪！”突然，阿芙的叫声变得更大。
王杰希的听力本就比常人要灵敏，这几年因为眼睛的原因，听力更是增长许多。
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变小，反而越来越大，甚至开始出现了东西被撞落的声音。
王杰希的脑子还是清醒的，他转手把自己兜里的手机拿出来，翻到了联系人。早就铭记于心的联系人顺序让他很轻易地就能找到那个联系人。
……
“哗啦！——”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在王杰希刚接通号码时就炸响在耳边。
“槽！”
王杰希只听见一声低沉的脏话，阿芙依旧在他的耳边叫着，血腥味儿渐渐窜入了王杰希的鼻中。
有人受伤了。
王杰希皱眉，打架斗殴，应该不至于在自己店内发生，更何况刚刚的碎玻璃声……
“唔……”
带着许些痛苦的呻吟声跟着血腥味儿一起传来，冷冽的寒风从碎了的落地窗那里呼啸驶进，王杰希的身体骤僵。
早就熟悉到快烂了的声音在脑海里骤然炸开，几乎疼的王杰希想要尖叫。
冷汗从额间滑落到下巴，王杰希的脸色苍白。
方士谦。王杰希把这三个字快嚼烂了，咽进了肚里。
没过多久，救护车呼啸而来，还有两三辆警车紧随其后，王杰希沉默地坐在椅子上，受伤的人就躺在脚边。
“不许动！”刺耳的声音门外传了进来，紧接着就是一堆急促的脚步声，王杰希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是僵冷的，他略有所感的朝某个方向望去，下一秒便听见了声音。
“这里不安全，和我们回警局吧。”
＊
“方士谦是参与了五年前那件案子的人，我们必须审讯他！”
“可他现在在病房里，而且明显他救了王队…王老板——”
“难道他出现在那里就没有阴谋吗？万一……”
听着周围吵闹的声响，喻文州皱着眉轻咳了几声，才渐渐静了下来。王杰希就坐在旁边，伏在脚边的阿芙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，低耸着脑袋。
“前几天的案子查出来了，是模仿作案”喻文州低声说道，“但今天这事，明显是想灭口。你怎么看？”
王杰希手里端着热水杯，脑子里冷静的很。
“不是他。”
仅仅一句话就足以让还在病房中的方士谦脱离未来苦海的命运，王杰希敛去面上的神色，声音轻飘飘的。
喻文州也没继续了这个话题，而是又开一个：“当年的漏鱼之网，看来看见有人模仿作案，等不住了。”
“就怕查到他们身上。”王杰希开口。
喻文州心想果然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。过了会又开口道：“你要去看看他吗？”
王杰希沉默了一会，还是点了点头。
去的早不如去的巧，王杰希前脚刚踏进病房，就听见了方士谦的声音。
“杰希……”
这个昵称倒是把王杰希的记忆带向了很远的地方。方士谦刚和他遇见那会，和他相恋那会，和他…反目成仇那会。
“当年那场爆炸……”
“你怎么回来……”
两人的话撞在了一块，又奇异的都停顿下来，王杰希沉默着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，两人相对无言。
平静终究还是被方士谦打破。
“那场爆炸……我…你能原谅我吗？”
“……”
王杰希坐在椅子上，脑子里是嗡嗡的杂音，那场爆炸……那场爆炸……
他记得，他记得方士谦给他注射的药剂，撕心裂肺的痛从眼角开始弥漫，他的背后是方士谦的哭腔，他依稀记得内容——“别怕，别怕，以后我做你的眼睛，原谅我——”
人民警察无私奉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，年轻气盛的王杰希含着血和泪往肚子里吞，终于是发现这条路不适合自己，起了走人的心思。好在总局也没为难多少，怕也是对自己愧疚。
毕竟伪装成人质还被弄瞎了眼，局里也介怀。
王杰希低着头，看不见方士谦脸上的伤疤，也看不见方士谦那副紧张的样子。
过了很久，方士谦眼中的光芒慢慢暗淡下去，王杰希攥着手里的红绳，终是叹了口气，开口：“我从来没怪过你，”
“可我怪你这几年渺无音讯。”
“我以为，你不要我了。我瞎了，你嫌弃我了，就走了，还不和我告别。”
王杰希可能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长并且带有情绪的话，方士谦听的的心揪着疼，心想怎么可能，自己怎么可能嫌弃他。
方士谦张口解释，嘴巴都还干裂着：“当年——我怕他们找到你，我就逃了，你知道，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。”
王杰希点点头。
“可是我实在想看看你，我回来了——结果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……”
“方士谦，”王杰希突然打断他的话，“你知道他们的老窝吧？”
“知道。”方士谦回答的丝毫不拖泥带水。
王杰希的眼角突然湿润了起来，刺痛一阵一阵毫无征兆地向眼睛那里袭来。
“你等下告诉喻队。”
“好。”
“早点解决这件事。”
“好。”
“好好养伤。”
“好。”
“等事情结束了，我们结婚。”
“好……”
“等一下？！”方士谦的语气遽然激动起来，“结婚？！”
王杰希点点头，反问道：“你不愿意？”
方士谦哪会，他连连点头，面上却是晶莹的泪珠，男儿有泪不轻弹，可因为是王杰希，所以他甘之如饴。
他的手上还吊着盐水，可方士谦并不在意，他支楞起身子，小心翼翼的环抱住了王杰希。
他在他的耳边说着话，热气翻涌，正如当年在耳边时的承诺。
“以后我做你的眼睛，我爱你，王杰希。”
“我爱你，方士谦。”
END
